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
卢梭在《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一书的论述是从“人”开始的。卢梭在文章的开头便引用亚里士多德《政治学》中的一句话“凡属于自然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在天性已经败坏的人的身上去寻找,而应当在行事合乎自然的人的身上去寻找”。从这句话显然可以看出亚里士多德所持的是一种关于人的天然的不平等观,然而卢梭认为,无论是已经败坏的人和合乎情理的人,都拥有自然的东西,人生来就是平等的,在《社会契约论》中卢梭说:“假如真有什么天然的奴隶的话,那只是因为已经先有违反了天然的奴隶。强力造出了最初的奴隶,他们的怯懦使他们永远当奴隶。”可以说这是对于亚里士多德天然不平等观的反叛,而卢梭要回归到“人生来是平等的观念之中”,从人类的起源来看,所有的人拥有的都是同样的身体,卢梭认为人生来就有天然的怜悯心和自保心,并且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相同的,除此之外,人们别无他物。在《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的第一部分他明确提出“奴役的链条是由于人们的互相依赖和使他们联合在一起的互相需要形成的。不先使一个人处于不能依赖另一个人的状态,就不可能奴役他:这种情况在自然状态中是不存在的;在自然状态中,每个人身上都没有枷锁,最强者的法律是没有用的”。诸如此类的说法在书中不胜枚举,这就说明卢梭所论述的自然状态中的人是一种平等的状态,正如上文的说法,对于每一个人来说他们自己都是相同的,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别无他物。而卢梭又在作者序言的最后引用佩尔斯的《讽喻诗》“你应当知道,神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和人类社会中占据什么位置”。(如果你相信上帝,那么上帝希望你成为自己本身。如果你不相信,那么自然创造你,而你本身是主体)这又足以体现卢梭是从人本身开始的论述。
卢梭在献词中说“既然我有幸生长在你们中间,我怎么能在阐述大自然在人与人之间安排的平等和人们所制造的不平等过程中”。从这句话可以看出人本身是平等的,而在社会中的种种不平等状态源于人为的制造,这种不平等体现最为明显的正是在自然状态中的“野蛮人”,正如施特劳斯说的“自然状态下的生活乃是‘离群索居’的,也就是说,其特征不仅是社会的阙如,而且还是社会性的阙如”。在没有社会以及社会性的自然状态中的人当然是平等的。这也是对于柏拉图金银铜铁社会天生不平等分工的反叛,更是对亚里士多德区分败坏人与合乎自然的人的反叛。而卢梭要回归的是一种人与人天然平等的状态,注意这样一种平等并不是自然的平等,卢梭也说人在出生时候或许有身体强壮的不同等等,这都是天然的不平等,我们不去讨论这些,然而我认为人无论在何种状态下,尤其是卢梭讲的自然状态下的人们在出生时就会经历一种优胜劣汰的过程,这就像是斯巴达人为了保留强壮的后代,淘汰那些柔弱的后代,自然状态下自然充当的就是这样的筛选者角色,自然淘汰那些柔弱者,这样就使得自然状态下的人就算是天然有着强弱之分到最后也是趋于平等的。
那么卢梭为什么要论述自然状态下的平等以及为什么要从人本身开始论述呢?正是基于自然状态中的平等与社会状态中的不平等让卢梭敏锐地预测了现代性的危机,现代政治共同体中的人的状态是不平等、自私、不自由、贪婪的(文中所说的现代是卢梭所处的时代),究其原因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中评判人的标准并不是美德或者人本身,也正因为此卢梭的论述从人本身开始,现代社会以财富评判人。总之,卢梭认为,当时的政客们除了贸易和金钱,什么都不谈,贸易、金钱、奢侈、贪欲乃是现代国家的特征所在。卢梭认为现代社会已经完全堕落了。从这个方面来说,除却自然状态中的一切都是对于人的一种强制,就算是古希腊美好的城邦中的人,也都是一种形式上的束缚。
霍布斯等思想家认为自然状态是一个消极的标准,自然状态的特征乃是这样一种自相矛盾,以至于只有一种解决之道才是充分合理的,那就是“巨大的利维坦”,它的“血液就是金钱”。而卢梭认为,公民社会本身或者说霍布斯等思想家所设想的公民社会,其特征就是根本的自相矛盾,一方面解决自然状态中人们的不便,另一方面却加剧了人们受利维坦的束缚,或者说是一种更大的不便之中,进而卢梭认为,生活在自然状态中的人是最幸福的,因为他是彻底独立的,而生活在公民社会中的人则并不幸福,因为他根本上是有依赖性的,因此公民社会必须被超越,但不是朝着最高的目的的方向,而是朝着人的开端时期,人的最早的过去的方向。卢梭之所以回到自然状态,并且论述的自然状态与霍布斯等思想家不同也正是为了寻求现代社会的出路何在,霍布斯将我们引入的政治社会并不是一个使人幸福的状态,而是使一部分统治者幸福的状态,而人们在这个状态下会变得堕落,从而导致整个政治社会的堕落,这也是卢梭所生活的社会的状态的写照,卢梭提出的路径与自然状态密切相关,这就是卢梭的第二个反叛。卢梭在《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的第二部分提出“这时候,人民已经习惯于处于依附的地位,习惯于生活的安稳和平静,已经不愿意打破他们身上的枷锁了;甚至为了生活的宁静,就是再加重对他们的奴役,他们也甘愿忍受”。这说明人们已经习惯了社会状态中的种种堕落,不愿意甚至忘记了自然状态中的美好了,究竟怎样才能够再次幸福,在下文第三部分重点探讨。
“回到最初吧”之所以用引号是因为并不是真的要回到自然状态,因为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也就是卢梭所讲的人们一旦习惯了被奴役就甘愿被奴役。人们为什么甘愿忍受呢?笔者认为这是卢梭所讲的天性自保心使然,一味追求自我保存使人们忘记自由,忘记怜悯心,最终陷入到软弱之中。那又为什么自然状态中的人不会这样的堕落?还是因为这一对天性之间的关系,因为自我保存之心所带来的种种诸如自私等堕落性的特征被怜悯心所消解,这也是使得人在自然状态中保持平静的根本原因。正是怜悯心缓和了人的自保心,使人不至于陷入极端的堕落之中。
然而卢梭是怎样进行“回归”的?或者说卢梭怎么“回归”那样一种幸福的自然状态的?卢梭开始就说了自然状态中的人虽然幸福,但是我们已经回不到自然状态去了,因为人们一旦习惯一种生活状态也就很难再去改变这样一种生活状态,因此可以说卢梭并不是让我们真正地回去。我认为卢梭是让我们对自然状态进行一种模仿,就像柏拉图讲的“诗人对于政治是一种模仿,画家对于事物是一种模仿”一样,卢梭最终构建的是一种道德共同体,他要构建的社会正是模仿自然状态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社会,所以卢梭总是强调个人的道德,而这样一种道德的本质是有关于爱的美德,唯有关于爱的美德才是对于自然状态真正的“回归”,当然这就是《社会契约论》要讨论的内容,在这里姑且不谈。
正如尼采所说的“最重要的价值并不在于‘从何而来’而在于‘到哪儿去’”,卢梭所论述的自然状态不仅阐明了从何而来,更论述了到哪儿去,最为重要的就是那样一种人人平等而且自由的自然状态,无论是回去还是回不去,我们都应该去讨论,这是一种解决现代性危机的一个路径。也许站在远处思索观察,发现事物会更美。卢梭没有拘泥于他身处的现代社会,而是摆脱他所处的现代社会的束缚,创造性地推论出了与大部分思想家不同的自然状态。
现代社会并非自然状态,但卢梭所讲的幸福的自然状态在当下是能够实现的。尤其在习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引之下,通过制度之间协调运行促使社会运转平稳,马克思在《宣言》里曾提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论述了在非自然状态下的人仍然是追求自由和幸福的,并且是可以实现自由和幸福的。习曾多次提出“始终要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要幸福就要奋斗”,“新时代属于每一个人”,这是我们要去的方向,也是现阶段法治建设的目标。而究竟怎么通往“幸福之路”,习曾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七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无论中西,道德都是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法律是成文的道德,道德是内心的法律”,尤其我国是有着五千年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道德已经内化于民众的内心,并且必将以法律的形式外于形,在法律与道德的协同发力之下,我们必将通往“幸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