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万长江渔民愁生计:难糊口 社保不沾边
在长江经济带建设如火如荼之际,长江沿线万多渔民多数却在为生计发愁。半月谈记者近期在沿江多个县市调研发现,渔民打鱼没钱、上岸没地,又难以享受低保、医保、养老保险以及各种惠农政策,是公共服务阳光难以照射到的角落。
湖北省石首市调关镇渔民刘儒学最担心两个孩子的婚姻问题,年仅45岁的他已是满头白发。“儿子20多岁了,家里没间房没块地,也没一分钱积蓄,找不到本地的媳妇,只能让他到外地打工碰碰运气。”
刘儒学夫妇和70岁的老娘一起租住在镇上的一间破房子里,每年虽只要1500元的租金,但两口子一年打鱼毛收入只有三四万元,刨去各种支出,一年到头只剩下三四千元。“现在买个地基就得十来万元,一套房子最少得二三十万元,我家祖孙三代打了几辈子的鱼,到现在一间房子都没赚到。”记者了解到,沿江像刘儒学这样没房没地、以船为家的渔家数以万计。
湖北省宜都市枝城镇白水港村渔民鲁必华在紧靠江边、属于防洪区的空地上违规建了两层楼房,家里没什么新电器。村里让渔民在防洪区内建了房,有的房子已经成了危房,但办不到房产证,也领不了危房改造补贴款。鲁必华说,自己这个年纪的人压力最大,一年打鱼加上打零工的收入只有2万元左右,上有年逾古稀的父母,下有还在读小学的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就要上千元,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农业部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2014年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长江中下游渔民收入差异大,除上海、江苏、安徽安庆等地部分渔民收入较高外,其他江段渔民收入普遍偏低,少的每年只有1万元。湖北秭归县、宜都市、赤壁市等地渔民年收入只有2万元左右,石首市、洪湖市专业渔民一年收入大多在4万元左右;重庆江津渔民全年平均作业220天,渔民年收入普遍在6万元左右,支出约54800元,人均可支配收入仅1700多元。
中青年渔民愁生计,五六十岁的老渔民则忧养老。68岁的石首市天鹅洲长江故道渔民黄世新老两口祖孙三代10口人挤住在一栋20多年前修的老房子里。除打鱼外,他们平时靠捡种别人的共1.5亩地维持口粮,农闲时到野沟渠里捕点小虾、黄鳝补贴家用。二儿媳刚生了个孙子,可黄世新告诉记者,家里过年后就没买过猪肉吃。“两个儿子不仅没给生活费,还要吃自己种的稻谷和菜。”
“年轻一点的可以到工厂打工,到周边做苦力、打点零工,我们这些年龄大的只能在家里闲着。”白水港村64岁的刘泽奎说,老渔民们都对养老问题忧心忡忡,养老都靠子女,子女们也多是渔民,自身都难保,怎么能让老人老有所养呢?
调关镇42岁的渔民周德宏由于家里太穷,老婆在儿子两岁时就离开家庭了。他每年都要请一个人帮忙打鱼。收入本来就微薄,还要请人,周德宏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没钱修渔具,刚找朋友借了一两千元,每年这个时候都得借点钱周转。”
更让周德宏心里难以释怀的是,去年64岁的父亲突发疾病去世,兄弟姐妹5人竟然凑不起几万元的安葬费。石首市渔政局一位干部称,周德宏兄弟姐妹5个,都成家立业了,但因为都是渔民,当时每人凑了5000元还不够,又找他借了2万元救急,这才让老人入土为安。
眼下,正值长江中下游休渔期,洪湖市螺山镇长江捕捞村江边停靠着10多艘渔船,有的渔民在给船底刷漆,有的在整修船顶的篷布,有的在修理渔网,一派热闹的备渔景象。
看到半月谈记者来访,渔民郑伟清热情地拉着我们到他“家”做客。郑伟清一家三口的“家”就是江边停着的一条只有六七米长、一两米宽的小木船,四五个人进来,就没有下脚的地方。记者看到,除了1个电饭煲、1台收音机、2床破被子、1台煤气灶和一些碗筷,船上就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但郑伟清还是咬牙供儿子读上高中,为此还欠下两三万元的债务。他说:“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希望小孩能争气考个大学,换个活法,再也不要来江里受苦了。”
由于居无定所、家庭困难,渔民子弟上学难,教育水平普遍较低。郑伟清说,村里100多户渔民,与儿子一起读到高中的只有两人,还没有一个大学生,一般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石首市天鹅洲长江故道渔民得益于1999年的灾后移民建镇政策,在岸上有了房子,又由于国家级保护区的建设分到了田地,但渔民子女教育问题依然突出,多数只读到初中。
“打鱼真是天下最辛苦的事,一年200多天在江上漂,一天24小时轮流打鱼,吃不好、睡不好,一年到头也捞不到几个钱,还个个落下胃病、风湿病。”洪湖渔民龚小仙说着说着,眼角慢慢湿润了。
多地渔政部门反映,渔民因为生活相对封闭,是当地最穷、最弱势的群体之一,被排挤甚至被歧视。同时,由于渔民的非农身份,生活在农村的渔民往往成为农村低保、医保、养老保险等社会保障制度以及国家各种惠农政策的真空地带。这导致这部分人普遍缺乏获得感,上访现象相当普遍。
从事渔政相关工作30多年的宜都市水产局副局长刘哲西称,与越来越多的惠农政策形成鲜明对比,除了燃油补贴和禁渔期补贴,国家几乎没出台过惠渔政策,去年刚出了连家渔船安居工程的政策,每户补3万元,相对于动辄数十万元的购房款只是杯水车薪。
石首市水产局副局长谢进说,不少专业渔民居无定所,户口都没地方放,户口挂到地方了也被排挤,无法正常享受低保、社保、医保等相关政策。
宜都市白水港村65岁的渔民刘成兵对此心理很不平衡。他说,渔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靠水吃水也吃不饱了,却没有享受到多少好政策;国家发展了,很多农民都富起来了,我们的日子为何越过越难?
石首市天鹅洲白鳍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处副主任张振华说:“我才上任两年,每年都有渔民集体来我这里上访,要求解决生计问题。我们很头疼,只能请求地方政府帮忙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