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牛斌:钓春
在所有的节气中,惊蛰应该是打破冬春平衡的一个支点。春分过后,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就是流转的具象了。玉兰花开,柳芽催吐,来不及感应这些行走的细腻,又稍纵即逝。
鹰化为鸠是个很有意思的哲学话题。《黄帝内经》里的“春三月,被发缓行”到了鹰的身上就成了一首寓言。一方面的确是鹰少了,这是拔毛换羽的日子,自然飞不动。另一方面是布谷鸟多了,这些晨曦暮霭的“咕咕咕”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却又无处不在。这个“化”是外在的,看得见的。还有内卷的一种,老鹰在绒毛横生后大受打击,只能展翅在林梢,每日和布谷鸟为伴,却又屡遭嫌弃,因为“犹憎其目”。
也不用到江,对一个钓友来说,那些蜿蜒在村落里的支流就是春水潺潺的一种。“流”的内因是风,再深究可能又要追根溯源到节气。风调雨顺可以祈福很多场景,风调“鱼”顺就是“一鲸落而万物生”的伊始。腊八寒冬刮的是刺骨的东北风,像《白毛女》里场景:北风吹那个雪花飘,接下来免不了一番凄凄凉凉。但到了近春,风向一转,化成了东风,甚至是东南风,这是万物萌生的风向标,虫鸣鱼跃,即便是人,也在这一声声呼唤中抬起了头。
钓鱼是个很有意思的事儿。姜太公的鱼线在历史的长河中漂了三千多年;李白也爱钓鱼,因此有了“闲来垂钓碧溪上”的怡然……如今流传到我和老杨,似乎变得更纯粹,钓箱、钓椅、遮阳伞、饵料盆,长短不一的鱼竿和参差不齐的子线,姜太公看到了可能也要果断放弃那个传说。
我和老杨乐此不疲。他信誓旦旦找了个铧尖,这个区域有点像故乡的集市,但可能今天已罢集。我则随遇而安在桥洞下,鱼儿除了躲在草里,桥洞下也是天然的栖息地。鱼其实和人一样,都需要安全感。两把酒米撒下去,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
老杨喜欢一本正经地卖弄,他指着河岸边游着的几只鸭子说,苏轼其实说错了,应该是“春江水暖鱼先知”,鱼肯定先知道,因为先是一江春水向东流。接着说这会不会就是李煜和苏轼的飞花令,像鸭子和鱼的逐流,究竟是同游还是各分东西?这几只鸭子在他的思考下游来游去,像是在看我们的笑话,因为的确半天一条都没钓到。
我知道今天大势已去,索性爬到桥上看风景。一块伫立的石板记载着环秀桥的身份:始建于清光绪三年(1877),东西横跨“白庙港”。下桥不远处有一株古朴苍劲的银杏树,像一位村里独居的老人,据说已有五百岁了。老杨说有这么大的银杏树,肯定有庙。难道就是白庙?我们找附近的村民打听了一番,各有说辞,但终是未果。几只河里的鸭子“嘎嘎嘎”地往回游,像是看完了笑话回去了。
老杨忽然说,我们被鸭子骗了,鸭子为什么汇集在河边,因为河边有鱼,天气暖和,鱼都出来产卵、晒太阳呢。我们偏偏钓到中间去,可那也没办法,因为鸭子一直游来游去,这样说来,难道是鸭子在保护鱼?
夕阳西下,银杏树上传来了布谷鸟“咕咕咕”的悠扬。这些声音短暂地停留在随风微颤的枝梢上,又融入银丝般的鱼线,化成了涟漪的一部分。小河像一面镜子,在两个深邃的镜像世界里,谁都知道,春天已经到了。(牛斌)